Thursday, March 27, 2008

不純粹的完美形式─評碧娜鮑許與烏塔帕舞蹈劇場《交際場》

純粹究竟是甚麼?打著「為藝術而藝術,為舞蹈而舞蹈」的口號,曾經讓美國現代舞走入學院派的死胡同。理性過度發達,讓人類情不自禁要把所有看到的東西加以分類,沒看過的東西就安個新名詞上去,好讓吾人可以透過對字彙/符號的掌握,直接獲取對於事物的知識。「舞蹈劇場」一詞就是這麼來的吧?一個碧娜鮑許自己都沒想過的名詞。藝術有絕對純粹的形式存在嗎?創作是否應該被範圍限制住?藝術家在創作的當時會考慮到界限嗎?一個簡化的定義:在空的空間中,一個人從另一個人面前走過,就是劇場;相對於此,一個複音的劇場:華格納式的或布萊希特式的總體劇場,在這裡:音樂、燈光、美術、舞蹈....等都是劇場的組成,服務於導演的理念之下。
站在二十一世紀的開始,回頭去看七○年代的劇場,不免為當時大驚小怪的命名感到好笑,就像希區考克的電影在影像世代的眼中是多麼粗糙一樣,都是當下性對歷史的錯置。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報上看到關於「莎妹」的報導,魏瑛娟的頭銜是「編舞家」,而不是普遍認定的:意念劇場的「導演」。
《交際場》是碧娜鮑許一九七八年發表的作品:在空曠的交際場所中,男男女女不停地試圖靠近、互相接觸,而後傷害、分離,永劫回歸般地循環不止。在這部作品中,我們看不到許多精美、難度高的動作,有的只是簡化過的日常舉止,數十個舞者在台上表演,沒有人格外突出、也沒有人可以格外突出。這是個沒有明星的劇場,舞台上每一個細微動作皆是由演員的自身經驗出發(在講究肢體優美的時代,曾讓許多舞者頗為受挫),經過編舞家的修飾與選擇,呈現出一部活的、而非僵化的舞作,因著演員的不同而顯現差異,中年人的《交際場》與年輕舞者的《交際場》也許神合、但絕對貌離。你怎能要求所有的舞者,不分男女老少,都做出相同的動作、扮演相同的人物?好去復活我們一直想擺脫的、劇場中的幽靈?同樣是德國的優秀劇場工作者,《交際場》中的許多橋段令人聯想到布萊希特:陌生化的日常動作模仿、舞台上公開的更衣場面、演員對扮演角色的疏離、破壞幻覺的觀眾對話....等等,在在地提醒我們:這不是部純粹的舞劇,其中滿載的意涵,是碧娜鮑許對於社會的深切體認,希冀觀眾能以理性看舞、走出劇場後能有所行動。
對稱的舞蹈形式、正反合辯證式的排場,舞者扮演著劇中人、也扮演著自己、更同時扮演劇中的其他角色,每一個演員都被放在社會性的網路觀看著。他看著別人、也被別人的眼睛看見,這就是「交際」,如張愛玲說的一般:「穿著像樣的衣服,到像樣的地方,看見同類,也被看見,這就是社交。」這是活在當下的人們不可避免的宿命,然而我們卻沒有學會用別人的眼睛看見自己,學著把自己放在網路中的其他位置觀看自己的真相,意義須要差異才能顯現出來。高行健在論及劇場時提及:一個多聲部的劇場,是不可能只有單一意義的,其中必然並置多重的思想,並且也更接近真實。
碧娜鮑許的《交際場》正是這樣一個不純粹的多聲部劇場,正因為其不純粹,才具有多元的涵義,笛德羅雖然提出表現真實的正劇,卻沒有設想過一種涵括劇場多重因素的複音劇場,更能在象徵與表現間取得平衡、溝通觀眾。在當代劇場中,的複音劇場,更能在象徵與表現間取得平衡、溝通觀眾。在當代劇場中,不純粹的形式似乎比純粹的藝術更接近完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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