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March 04, 2009

五四後的日本劇場對中國的影響

眾所週知,中國話劇的起源與日本關係匪淺,目前公認中國當代戲劇運動開端的春柳社《茶花女》與《黑奴諭天祿》,係留日學生在東京的公演,中國第一個新劇團上海的春陽社,以及第一個職業新劇團進化團,皆由留日學生返國創建。
此時期的中國新劇作品也深受日本影響,翻譯劇本多經由日本引介,才譯成中文,且多強調社會改革,像是馬絳士的《不如歸》便是改編自德富蘆花的同名小說,《社會鐘》改編自佐藤紅綠的《雲之響》,《血衰衣》則是由取材自英國小說的新派劇移植過去,此劇開啟將政治革命與家庭戀愛混合的文明新戲風格,後來的《俠女傳》、《都督孟》,甚至陳大悲的《美人劍》,都是仿效作品。
新文化運動的發起者陳獨秀在《論戲曲》中說到:「戲園者,實普天下人之大學院也;優伶者,實普天下人之大學教師也」。戲劇改革,一直是知識份子關注的重要,一九一八年,《新青年》出版了易卜生專號,隨後宋春舫又在胡適提議下,寫就《近世名戲百種》、配合當期其他文章,儼然是戲劇改良專號,掀起西方戲劇翻譯風潮。馬森認為這是中國當代戲劇的第二次西潮,開始不藉由日本的轉介、直接引進西方思想,並進一步啟發中國文化人士自行創作劇本,如歐陽予倩在《予的戲劇觀》中所及:「多翻譯外國劇本以為模範,然後試行仿制。不必故為艱深;貴能以淺顯之文字,發揮優美之理想」。
急欲改革的救國知識份子引入注重社會問題的易卜生理所當然,然而這與當時日本戲劇界對易卜生的重視與介紹,不無關係,畢竟中國留日學生最眾勢力龐大,如張之洞所言:「西學甚繁,凡西學不切要者,東人已刪節而酌改之」。日本早期翻譯劇以法國浪漫主義戲劇為主,1910年代後半開始引介易卜生社會問題劇,時間點上與《新青年》相承。細究當時中國多種翻譯劇作,有些譯者自承不諳西語,似乎仍是透過日文譯本翻成中文,像是《祖國》、《犧牲》、《遺囑》。即便經過強調全面歐化的五四運動後,日本劇界對中國戲劇的影響依然存在,只是在當時反日愛國的呼聲下,這條線索被戲劇研究者忽略。
雖然日本帝國主義逐漸抬頭,導致中日關係緊張,但是中國戲劇界與日本的關係依然緊密連結,並未因此中斷。五四運動以後,在上海引起系列戲劇改革活動,民眾戲劇社、上海戲劇協社、南國社等重要的劇團裡,都可以看見留日學生的影子,仿效日本素人演劇、推動愛美的戲劇不遺餘力的陳大悲,也有日本戲劇經歷。
二十世紀初,馬克思思想風行,青年知識份子無不以與廣大民眾同而在自豪,台灣新劇第一人之稱的張維賢,未赴日前就曾為「愛愛寮」的流浪漢進行募款義演。無產階級的理想跨越國界,將中日台三方的戲劇工作者連結起來。五四運動以後,日本戲劇界對中國的影響,大多展現在左翼戲劇運動方面。例如田漢的戲劇藝術觀念深受島村抱月藝術座影響,後來成立的南國社,也有築地小劇場形制的影子。上海藝術劇社創辦人之一的沈西苓,曾以美術系學生身分,在築地小劇場學習美工達四年之久。許幸之、郭若沫等人也曾假築地小劇場演出《怒吼吧!中國》。就讀清華大學期間,曹禺與同學孫浩然特地前往日本觀賞築地小劇場演出的《好望號》;因為中國政治環境壓迫,曹禺的《雷雨》、《日出》等劇作無法在中國上演、卻由留學生杜宣、林鎮南等在東京演出,並獲得日本戲劇界的好評。凡此種種,顯示五四運動後,日本戲劇界對中國的影響,並未因為戰爭或是全盤西化而消失,相反地,因為同樣反對帝國主義,讓充滿理想的左翼文化人士們在東京這片土地上有了更親密的交流,來自台灣的張文環、吳坤煌等人,便曾發表作品在中國左翼作家聯盟東京支盟的刊物《雜文》上。這樣的情形直到戰爭越趨白熱,日方對反政府勢力壓抑強化、強制遣返東京的抗日人士才告終結。

No comments: